第十六章 荆小阳的阳
早上荆小阳赶到超市时，眼前的景象让她愣在了原地，原本冷清的胡同口，此刻挤满了人。有举着手机直播的网红，有拿着图纸咨询的居民，甚至还有几个扛着摄像机的记者。
“请问这里就是给王婆婆改造的设计师吗？”
“我家也想改造成王婆婆那样，能预约吗？”
“我们是XX网站的，想做个专访！”
荆小阳艰难地挤进人群，发现超市的卷帘门半拉着，里面透出一线灯光。她弯腰钻进去，看到沈云蔚正坐在收银台后，面无表情地拼着一座乐高建筑模型，仿佛外面的喧嚣与他无关。
“师父……”荆小阳小声叫他。
沈云蔚头也不抬：“关门。”
荆小阳犹豫了一下，还是乖乖把卷帘门彻底拉下，隔绝了外面的嘈杂。
超市里安静得只剩下乐高积木拼接的“咔嗒”声。
荆小阳深吸一口气，鼓起勇气：“师父，现在这么多人找我们，要不要……考虑接点活？”
沈云蔚的手指顿了一下，终于抬起头。他的眼神很平静，但荆小阳还是捕捉到了一丝复杂的情绪。
“你觉得呢？”他反问。
荆小阳一愣，没想到他会问自己的意见。她认真思考了一会儿，说道：“我觉得……我们可以试试。王婆婆家的改造证明我们的理念是对的，而且现在有这么多人需要帮助。”
她顿了顿，声音轻了些：“当然，如果您不想再碰设计，我也理解。”
沈云蔚沉默了很久，久到荆小阳以为他不会回答。
终于，他放下手中的乐高，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手写的名片，推到荆小阳面前。
名片上的字迹龙飞凤舞：云阳建筑设计工作室。
“云阳？”荆小阳愕然看着上面的名字，心砰砰直跳。
“对，荆小阳的阳。”沈云蔚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光。
荆小阳一时间不知所措，“我，我不够资格吧？人家这种能挂在名字上设计师都要好多年的历练。”
“够了。”沈云蔚难得露出了笑容，“我说的。”
荆小阳**那几个字，像喝醉了一样晕乎乎的，她做过这样的梦，但是梦想实现的也太快了。
“对了，打电话给祝心唐。”他说，“问他明天有没有空吃羊蝎子。”
荆小阳紧紧捏着那张卡片，用力的点头。
夜幕降临。
祝心唐推门进来时，沈云蔚面前的铜锅里红汤翻滚，荆小阳正往里面下宽粉，洛小九举着手机偷偷录像，被沈云蔚一记眼刀制止。
“老祝！”洛小九跳起来招手，“就等你了！”
“今天老沈你下血本了啊。”祝心唐看着桌子上满满当当的饭菜笑道。
“坐。”沈云蔚给他倒了一杯啤酒，“就等你吃饭呢。”
祝心唐端起啤酒一饮而尽，“无事献殷勤，你有啥事直说吧。”
沈云蔚掏出了那张纸条推到他面前，祝心唐看着纸条上的名字，看向了荆小阳：“恭喜你啊，你是我见过在业内最快拥有自己名字工作室的设计师。”
荆小阳涨红了脸，正要开口解释，就听沈云蔚说：“我的主意，她够格。”
祝心唐笑道：“那倒是，小阳这丫头虽然年纪小，但是一点也不输给你当年，能力够，做事也认真。我听工人说，装修那么多天，她每天都去现场盯着，比我的监理还负责。”
“既然你觉得她也很不错，要不要帮忙？”沈云蔚问道。
祝心唐收敛了笑容，倒了一杯酒在手里晃了晃，“咱们都是自己人，我就直说了，不是我不帮你，林琅手里捏着三个商业综合体项目，我手下百来号工人要吃饭。”
沈云蔚没接话，从包里抽出一叠文件，王婆婆家的改造对比图、居民联名信、政府适老化改造补贴政策，老旧小区改造计划，“老祝，你看看这个。”
“下个月，北京启动最大规模旧改。”沈云蔚轻声说，“五百个老小区，十万户人家。”
洛小九突然插嘴：“直播数据你们看了吗？王婆婆家视频带动老房改造话题阅读量破五亿！现在全网都在求同款设计！”
荆小阳趁机递过手机，屏幕上是爆满的私信：“求联系方式！”“多少钱都行！”“我奶奶摔过三次了…”
祝心唐的喉头滚动了好几下。
“够养你那一百个兄弟了。”沈云蔚说。
“你能拿得下吗？”
祝心唐的筷子尖在碗沿轻轻一磕，发出清脆的声响。铜锅里的红汤翻滚着，映得他眉心的皱纹更深了几分。
“这种大项目，林琅那边不会放过的。”
沈云蔚没急着回答，从沸腾的汤底里捞出一块连筋带肉的羊蝎子，稳稳放进祝心唐碗里。骨髓的红油顺着骨缝缓缓渗出，在麻酱碟边积成小小一汪，“到碗里的肉，先吃吧。”
祝心唐盯着那块肉看了两秒，突然筷子一翻，把它夹回沈云蔚碗中。羊蝎子落在瓷碗里，溅起几滴麻酱。
“别怪我没提醒你。”他声音压得极低，“现在的林琅，和从前不一样了。她要是知道可不会放过我们的。”
火锅突然“咕嘟”冒了个大泡，炸开的红油点子崩到桌面上。
沈云蔚用纸巾慢慢擦着手背，忽然问：“你在林琅那儿，干得开心吗？”
祝心唐举到唇边的酒杯顿住了。玻璃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他的虎口滑下来，在旧工装裤上洇出深色的痕迹。
“哈……”他盯着啤酒泡沫看了许久，喉结滚动，“都是成年人了，说什么开心不开心？”仰头灌下一大口，“养家糊口罢了。”
沈云蔚沉默着划开手机，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，缓缓推过去。
照片里，二十八岁的祝心唐搂着沈云蔚的肩膀，背后是刚封顶的“云线美术馆”。阳光把钢结构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两个年轻人笑得见牙不见眼。照片角落还隐约能看到半截横幅——“青年建筑师峰会金奖“。
“八年前你说”沈云蔚的声音混在火锅的雾气里，“要和我一起……”
“建世上最牛逼的房子。”祝心唐突然接话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边缘，“那时候……真他妈年轻啊。”
铜锅里的汤底渐渐熬干了，服务员来加汤时，蒸腾的白气突然漫上来，模糊了两人的面容。
“那时候多好。”沈云蔚的声音从雾气后面传来，“累极了就来这儿，三盘羊蝎子下肚，什么烦心事都没了。”
祝心唐突然笑出声，拿起啤酒瓶给两人满上：“得了吧！那会儿穷得叮当响，哪次不是你蹭我的学生证打折？”
